2018年黎巴嫩电影《何以为家》,讲述了一个黎巴嫩男孩状告自己父母的故事,饰演赞恩的是一个真的叙利亚难民
2018年,一部名为《何以为家》的电影上映,一举夺得戛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电影讲述了一个有点匪夷所思的故事:一个男孩因为自己的父母生下自己而状告他们,但如果看看电影里的背景一切就显得不足为奇,因为那是黎巴嫩,中东最失败的国家之一。
电影中出现的许多情节,诸如父母卖掉女儿换口粮,5岁的孩子在大街上流浪,男孩状告自己父母生下自己,在我们看来可能只是电影,但在黎巴嫩,这一切是现实生活。枪战、爆炸、走私、政变,在黎巴嫩如同家常便饭。
黎巴嫩
按道理说,黎巴嫩其实是一片很美丽的土地。被誉为“雪松之国”的黎巴嫩,是中东地区唯一没有沙漠的地方,在那里,青翠松柏与白雪群山遥相呼应。这里位于地中海东岸,气候温暖湿润,风景宜人,是少见的中东绿洲。
黎巴嫩
黎巴嫩,面积约1万平方公里,人口约550万,然而全球海外黎巴嫩人口多达1500万,几乎是黎巴嫩国内人口的3倍。其实,黎巴嫩政府基本不进行人口普查,在黎巴嫩,人口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这和它的历史有关,简而言之,这是一个“比人多”的国家。
黎巴嫩地缘位置
黎巴嫩所在的地区叫做“黎凡特”,也就是地中海东岸的意思,而“黎巴嫩”的国名取自其境内的“黎巴嫩山”。这一带在古代的时候是基督教创始之后广为流传的地区,因此在《圣经》中“黎巴嫩”的出现频率多达70几次,今天的黎巴嫩是中东地区基督徒最多的国家。
黎巴嫩世界选美小姐
黎巴嫩,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这里先后被古埃及、古希腊、亚历山大帝国、罗马帝国、阿拉伯帝国、蒙古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等许多政权统治,最早的统治者是腓尼基人。公元1096年到1291年,欧洲先后组织了10次大规模东征,史称“十字军东征”,在黎巴嫩这块地方就建立了“安条克公国”,基督教文明在此根基十分深厚。
2005年美国电影《天国王朝》中的耶路撒冷王形象
有意思的是,黎巴嫩至今是整个阿拉伯世界唯一以基督教作为主体宗教的国家。东罗马帝国时期,为了避免宗教迫害,马龙派基督徒便避难环境封闭的黎巴嫩,因此今天的黎巴嫩最主要的基督徒人口都是马龙派信徒。
东西罗马并立
无独有偶,受到逊尼派迫害的德鲁兹派穆斯林也避难黎巴嫩,这里三面环山、一面朝海,哪怕被外来势力攻破,逃亡海上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黎巴嫩宗教人口比重
黎巴嫩独特的地理环境,孕育了独特的社会形态,各种宗教、民族、文化在此交融,也为日后的纷争不断埋下了伏笔。阿拉伯人、犹太人、斯拉夫人、土耳其人、巴尔干人等等的民族云集于此,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针锋相对,却彼此“共存”。
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疆域
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统治时期,实行米利特制度,与中国古代的“羁縻制度”类似,具体就是在一个多民族地区,实行民族分别自治,基督徒管基督徒,穆斯林管穆斯林。随着1803年拿破仑战争爆发,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统治秩序开始崩塌,而后黎巴嫩渐渐摆脱奥斯曼统治,贝鲁特成为了地中海东岸最大的港口城市。
拿破仑
为了夺取黎巴嫩,法国人扶持马龙派,而英国人转而扶持德鲁兹派。
法国人在黎巴嫩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灭亡,英法瓜分中东,叙利亚沦为法国殖民地。当时的黎巴嫩属于大叙利亚的一部分,就是在法国的殖民统治下,黎巴嫩从大叙利亚中独立出来,因此黎巴嫩和法国很亲近,今天的贝鲁特就被称为“中东小巴黎”。
法属大叙利亚
法国人将黎巴嫩从叙利亚分离出来,并将叙利亚的一部分领土划归黎巴嫩,1926年法国宣布在黎巴嫩设立议会,按照人口来进行投票。1932年,黎巴嫩进行了唯一一次人口普查,发现54%的人口是基督徒,46%的人口是穆斯林,由此确立了总统由基督徒,总理由逊尼派穆斯林,议会议长由什叶派穆斯林出任的规矩。
黎巴嫩基督教会
但是这只是一时的,谁能保证这个人口比例永远不变,因此为了牢牢抓住权力,黎巴嫩至今都没有进行过人口普查,就是基督徒怕穆斯林超过自己。
黎巴嫩内战
1940年,法国被德国占领,纳粹德国扶持了维希法国,为了避免中东落入敌手,英军迅速接管了法属叙利亚。1943年,在英国的要求下,戴高乐承认黎巴嫩的独立,黎巴嫩由此摆脱法国托管,正式独立。
戴高乐,二战时期自由法国领导人,战后法国总统
当时主导黎巴嫩独立的是马龙派的库里和逊尼派的索尔。特别是这个索尔,他的父亲在阿拉伯大起义时期,就跟着费萨尔亲王,他本人是一个阿拉伯民族主义者,强烈反对黎巴嫩从叙利亚独立。然而,法国人的操作让黎巴嫩的独立成为定局。
因此,索尔就想通过政治操作,避免黎巴嫩落入基督徒之手。最终,双方达成协议,基督徒拒绝法国驻军,而穆斯林承诺不回归叙利亚。1946年,法国军队撤出黎巴嫩,这个新生的国家仍然面临着重重问题。首先就是这种简单粗暴的按照人口比例分配政治权利的格局,就像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天平,很容易就产生矛盾。
1950年的黎巴嫩
中央政府按照人口比例分配职位,基层社会则由不同派别的大家族把持权力,比如哈马德家族、哈利勒家族、阿萨德家族等,都是一方豪强,甚至可以说只要他们想,连一条狗都可以到国会当议员。黎巴嫩没别的,没资源,没产业,甚至没人口,因此它最大的优势就是自由港,贝鲁特事实上就是整个中东地区的金融中心,类似新加坡、瑞士和香港。
贝鲁特
然而黎巴嫩太过脆弱,因此决定了它必须受到中东大环境的影响。1948年,以色列成立,为了阻止犹太人建国,阿拉伯世界发起进攻。第一次中东战争旋即爆发,大量巴勒斯坦难民北逃进入黎巴嫩,改变了当地的人口结构,致使基督徒和穆斯林的人口比例失衡。
第一次中东战争中的黎巴嫩民兵
巴以冲突对黎巴嫩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黎巴嫩由于和以色列接壤,打一开始就无法置身事外,大量巴勒斯坦难民的涌入,让黎巴嫩的人口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1956年,埃及政变后,纳赛尔成功夺回苏伊士运河,阿拉伯民族主义达到顶峰。
黎巴嫩
黎巴嫩国内的穆斯林就开始向基督徒发起挑战,两派之间的斗争上升到了武装程度,没想到黎巴嫩政府没有动手制止,法国人也没有干涉,最先沉不住气的是美国人。美国觉得当时黎巴嫩的总统太过懦弱,守不住政权,很容易就给亲苏派夺权,于是二话不说扶持了军政府。
美军登陆贝鲁特
其实这个问题在当时的黎巴嫩还是可控的,因为作为中东金融中心的黎巴嫩,每天都有大量英美法的资本在此登陆,并且靠着运作阿拉伯世界的石油出口,经济发展势力很好。然而,随着经济渐渐迟缓,许多之前被压抑住的问题就开始一股脑冒了出来。
贝鲁特酒店
1964年,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成立,在夺取约旦根据地的尝试失败之后,只得转战黎巴嫩,这就让本来就一触即发的黎巴嫩局势更加混乱。这个时候,一个头面人物浮出历史,他就是黎巴嫩银行大亨贝达斯,这哥们名下的公司一度掌握整个黎巴嫩60%的银行市值,他本人在法国、英国、美国都有大量资产,而他正好是巴勒斯坦人。
巴解组织
黎巴嫩政府对他暗中资助巴解的行为非常不满,就疯狂挤兑他,导致贝达斯在1968年流亡巴西而死,这一下子就把整个黎巴嫩的金融行业拉到了谷底。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爆发,以色列不分青红皂白袭击了贝鲁特,导致黎巴嫩更加混乱。与此同时,穆斯林开始向妥协的基督徒政府发难,而巴解组织也因为暗杀约旦国王失败,被驱逐至黎巴嫩。
1973年,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黎巴嫩再次拒绝加入阿拉伯联军,整个阿拉伯世界都将黎巴嫩视作叛徒,这更让黎巴嫩国内的穆斯林大为不满。1975年,黎巴嫩内战爆发,基督徒武装长枪党与穆斯林武装黎巴嫩国家运动大打出手,黎巴嫩自此万劫不复,陷入了无政府状态长达15年。黎巴嫩,正式成为整个中东的炼狱。
长枪党,黎巴嫩马龙派民兵组织
各种武装组织都进入黎巴嫩活动,这场内战从一开始就不是黎巴嫩人自己的事情,美国支持长枪党,苏联支持穆斯林,以色列、叙利亚更是直接派兵参战,巴解组织也不断转战,小小的黎巴嫩,乱成了一锅粥。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爆发,美国扶持的巴列维王朝灭亡。
伊朗伊斯兰革命
1982年,为了彻底灭亡巴解组织,以色列出动10万大军悍然入侵黎巴嫩,史称第五次中东战争,这一战彻底将巴解组织赶出了黎巴嫩,也彻底将黎巴嫩打成了一片废墟。以色列军队撺掇基督徒对穆斯林发动大屠杀,同年,伊朗也正式在黎巴嫩下场。
伊朗什叶派之弧
作为一个什叶派国家,伊朗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版图,于是在黎巴嫩也扶持了自己的力量,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真主党。黎巴嫩的局势更加混乱,形成了基督徒和穆斯林两个政府,事实上处于分裂状态之中,这场内战唯一的赢家就是伊朗。
以色列军队
1990年,在阿拉伯国家联盟的斡旋之下,基督徒和穆斯林终于签订《塔伊夫协议》,黎巴嫩内战正式结束,长达16年的内战将整个国家彻底摧毁了,15万人口死亡,20万人口伤残,直接经济损失超过2000亿美元,通货膨胀率高达2400%。
黎巴嫩军队
经过妥协,宪法规定黎巴嫩政府仍然由基督徒出任总统,但必须承认黎巴嫩是一个阿拉伯国家,并且各大派别都解除武装,重建国防军。而南部的真主党则不听命,人家有钱有粮,背后还有伊朗的支持。贝鲁特本来是中东地区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是金融中心,而如今65%的城区化作一片废墟。
贝鲁特
根据《塔伊夫协议》,真主党是黎巴嫩唯一可以保持武装的民兵组织,因此如今的黎巴嫩有两大块,一块是基督教政府控制区,一块是真主党控制区,形势如同当年的中国。
真主党武装,什叶派民兵组织
2000年,哈里里家族登上历史舞台,这个家族一直和沙特皇室保持着很深的关系。这个家族运营着黎巴嫩最大的建设公司,黎巴嫩内战之后的贝鲁特基本就是他们家族给重建的,赚了很大一笔钱,并且上下打点,让每一方都能吃到肉。哈里里本人就任总理,他的身家也从10亿美元飙升至160亿美元。
然而,2005年他遭到以色列的暗杀,目的就是为了嫁祸真主党,同年,黎巴嫩爆发百万人大游行,2015年再次爆发百万人大游行。黎巴嫩彻底沦为一个失败国家,《何以为家》的故事一天又一天地上演。仅仅1万平方公里的土地,550多万人口,一下子又涌入了150多万难民,其中还潜藏着大量巴勒斯坦和叙利亚反对派武装。
黎巴嫩人抗议以色列
如今的黎巴嫩,几乎没有什么本土产业,政府基本靠着国外援助和借款开张,光是美国一年就给黎巴嫩5亿美元。黎巴嫩政府腐败成风,警察队伍以收黑钱作为主要收入,每一个入境的难民,都要缴纳500-1000美元的过路费,不然就要在难民营里受苦。
黎巴嫩永远身不由己,处在多方势力角斗的情况之下,如同今天的中东地区。所以说,要想知道中东有多乱,去黎巴嫩看一看就明白了。如今的贝鲁特堪称是“中东间谍之都”,以色列、美国、俄罗斯、英国、伊朗、沙特阿拉伯,甚至连同样身处战乱之中的叙利亚都能在黎巴嫩安插特务。
黎巴嫩
2021年,黎巴嫩国债飙升至1000亿美元,就是把整个黎巴嫩买了都不足以还钱。可是借了这么多钱,却没有任何钱进入基础设施和工业投资,基本都是各大家族分账完事,而代价只由老百姓承担。如今,黎巴嫩央行和政府都已经破产,这么多年的战争,肥了几大家族,苦了全国老百姓。大部分黎巴嫩人都往外寻活路,今天海外黎巴嫩人已经是黎巴嫩人的3倍。
黎巴嫩
在黎巴嫩政府控制区,可以说是已经停摆;而在真主党控制区,则时刻面临着战争的问题。黎巴嫩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证明着在这个世界上仍然有许多西方殖民留下的地狱。至于未来会如何,那就是黎巴嫩人自己的历史使命了。
电影《何以为家》
黎巴嫩,何以为家?答案,在风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