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赵佶《瑞鹤图》(局部)
林风眠《群鹤图》
清乾隆文官官补之一品仙鹤纹
“全民植树 治理河山”宣传画
又到了“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季节。说到秋季典型物候,人们几乎很难想到鹤。其实,古人把鹤与秋天联系在一起,是颇有道理的。
霜降是秋季最后一个节气,鸟类的迁徙已经接近尾声。平时在我国东北和俄罗斯等地生活的鹤,往往要在这个时候回到黄河流域。在黄河湿地,它们可以安心繁殖、过冬。这便让生活在中原地区的诗人看到了秋天白鹤冲上云霄的场面。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鹤在动物里占有重要的地位,通常被视为祥瑞、长寿的象征,寄寓着人们美好的理想与愿望。
鹤往往是传说中神仙的坐骑。《相鹤经》里写道:“(鹤)盖羽族之宗长,仙人之骐骥也。”《拾遗记》中说:“群仙常驾龙乘鹤。”在殷商墓葬的雕塑上,就有鹤的形象。
古人早就发现鹤善飞。在飞机出现之前,鹤作为可以出入云端的鸟,无疑是古人眼中可以沟通天人的仙鸟。众所周知的丹顶鹤,飞行高度在5000米以上,而灰鹤的飞行高度接近万米,迁徙途中能翻越喜马拉雅山,在所有鸟类中名列前茅。在《西游记》里,孙悟空和二郎神有一段精彩的斗法。当孙悟空变为水蛇后,二郎神就变成了一只可以吃蛇的“朱秀顶的灰鹤”。而这也是二郎神在这场逐渐升级的斗法中变化的最后一种鸟。由此可推断出鹤在鸟中的段位。在传统文化中,鹤堪称鸟类中最高贵的一种。仙鹤被称为“一品鸟”。在明清时期,皇帝穿龙袍,一品大员穿“鹤袍”。最常见的是“鹤立潮头”与“仙鹤飞翔”图样,仙鹤在云里飞翔的图纹象征“一品高升”“指日高升”。
杜甫在《观李固请司马弟山水图》中说:“王乔鹤不群。”他所说的王乔,也叫王子乔,是道教中的一位仙人。他本是周灵王的太子,原名叫姬晋。根据《列仙传》记载,王子乔在游历时遇得道高人,被接上名山嵩山清修。许多年以后,他派人去告诉自己的家人:某年七月七日,在某地等我。到了那天,他骑着白色仙鹤而来,停在山巅上可望而不可即之处,向家人挥手致意,然后乘仙鹤离开,从而得道升仙。此后,仙鹤就成了仙界中流行的座驾,在《西游记》中,仙鹤是神仙中最常用的坐骑。
在汉魏晋南北朝期间,道教把鹤视为神仙的化身,认为它是上天的使者。鹤实现了从自然动物到神灵的转变。道士被称为“羽士”,道士的袍子被称为“鹤氅”。民间常说的“驾鹤西去”,本指修行圆满之人得道成仙。
历代文人雅士创作了许多以鹤为主题的作品。在《诗经》中,咏鹤的诗就有两篇。著名的“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诗经·小雅·鹤鸣》),用鹤来喻指隐居的贤才。鹤“声闻于天”的特点,既比喻人的才能,又说明了鹤的声音之高亢。因为鹤的声音尖亮,人们还用“风声鹤唳”来形容陷入惊慌恐惧、自相惊扰境地的人。可见鹤的叫声颇有特点,令人过“耳”不忘。鹤的叫声嘹亮,在旷野中可以传到四五公里之外。这要归功于它特殊的生理构造。鹤的气管很长,不仅藏于脖颈之中,还在胸骨里盘绕。鹤类延长的气管能像铜管乐器一样增强发音时的共鸣。
魏晋文人经常以鹤来自喻,认为自己就像闲居旷野不被重视的野鹤。阮籍《咏怀》中有“云间有玄鹤,抗志扬哀声。一飞冲青天,旷世不再鸣”。即便心中苦闷,诗人依旧想通过身处云间的玄鹤表达独立的姿态。
唐代诗人崔颢的《黄鹤楼》背后有一个关于黄鹤的传说。据明王世贞《有象列仙全传》,三国时费文祎到辛氏酒馆饮酒,辛氏待他很好。为回报辛氏,他在墙上画了只黄鹤,此后有客人来饮酒,黄鹤就从墙上下来舞蹈。来饮酒的人越来越多。10年后,辛氏“家资巨万矣”。一天,费文祎又来到酒馆,吹笛把黄鹤从墙上召下来,乘坐黄鹤飘然而去。辛氏为了纪念这件事,就建了黄鹤楼。这个传说让我们想起画龙点睛的故事。无论是龙,还是黄鹤,它们本身所具有的神秘感,让人们更愿意相信传说的真实性。
传统音乐中也有不少以鹤为题的名篇。鹤以善鸣著称,在传统音乐中,主要表现鹤的高洁情操。古琴曲《鹤鸣九皋》即根据《诗经》而作,通过悠远的弦音塑造鹤高洁的形象,使人闻之思“高歌狂吟”。《双鹤听泉》曲调空灵缥缈,将听者引入清幽林泉之间,在悠然自得中生发超然世外的体悟。另有《猿鹤双清》,略显轻快的曲调展现了猿鹤的高洁品质与仙风道骨。
北宋政和二年(1112)正月十六,上元节次夕,天清气朗,汴京上空群鹤飞鸣,盘旋宫殿上空,久久不肯离去。这让宋徽宗赵佶产生了“仙鹤告瑞”的幻想。他欣然命笔,将目睹的这一幕绘于绢素之上。一幅千古名作《瑞鹤图》就此诞生。
在题画诗中,赵佶以瘦金体记述了事件原委。他在诗中将群鹤与古代经典中提到的闻乐起舞的祥鸾,汉武帝出海捕获的赤雁相提并论。他还特意强调了鹤与长生不老的关联,将它们与蓬莱仙山联系在一起,指出其寿命能够长达千年。
虽然赵佶的祥瑞之愿难免落空,但鹤确实是一种长寿的动物。人工饲养的丹顶鹤能活到70多岁。这相对于古人的平均寿命,实在是很可观了。
明代边景昭的《竹鹤双清图》将三棵劲挺的老竹错落于两只仙鹤之间,展现了古人心中鹤坚贞的爱情观。清沈铨的《双鹤图》、华喦的《松鹤图》、虚谷的《松鹤延年图》等,都是松鹤延年的主题。
到了现代,传统的文艺思想开始发生转变,吕澂、康有为等人在绘画领域提出“改良”思想。鹤主题的绘画也有所变化。在林风眠创作的《群鹤图》《双鹤图》《白鹤》等作品中,我们既可以看到中国画白描的影子,又可以感受到西方速写技法的影响。《群鹤图》由几只立于广袤水草的白鹤构成,它们姿态各不相同。与鹤之闲适姿态相对应的是随风浮动的芦苇,它们在风的吹拂下虽然形态万千,但并不杂乱,在总体偏暗的色调中显出和谐之义,并与白鹤的姿态交相呼应。
《双鹤图》表现了鹤的轻盈姿态。两只鹤的步伐保持一致,既展示出闲适自得之感,又包含着相互交际时的柔情。林风眠笔下的鹤,显然没有古代绘画中仙风道骨、富贵长寿之意,与写意之鹤相比,其作品里的鹤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形塑出强有力的现代语言。
在一幅“全民植树治理河山”的现代宣传画中,林下是扛着树苗和铁锹的劳动者,远处则是人们植树的场景,而两只飞翔的白鹤和十分粗大高耸的松树十分醒目地占据着画面的主要位置。在优美的环境里,鹤成为绿水青山的重要标志。
无论是画家林风眠笔下的鹤,还是现代宣传画里的鹤,都表现出对古代之鹤的“形象重构”,和对现代之鹤的“理念重塑”。
从自然之鹤到神仙之鹤,再到自然之鹤。如今,鹤的身上既蕴含着古老的文化信息,又加入了崭新的环保理念。这些无疑为现代艺术家提供了更加丰厚的创作土壤。